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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帝內經》中的天人合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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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經》主張天人合一,其具體表現為天人相應。《內經》反復強調人與天地相應,與四時相副,人參天地(《靈樞·刺節真邪》),人與天地相參也(《靈樞·歲露》、《靈樞·經水》),與天地如一(《素問·脈要精微論》)。認為作為獨立于人的精神意識之外的客觀存在的天與作為具有精神意識主體的人有著統一的本原、屬性、結構和規律。因此,《內經》的天人合一觀是《黃帝內經》天道觀的目的所在。
《內經》天人相應學說,可以從兩方面來探討:一是從大的生態環境,即天地(大宇宙)的本質與現象來看天人合一的內涵;一是從生命(小宇宙)的本質與現象來看天人合一的內涵。
一、天人合一的天文學內涵
1、天地對應
中國古代天文學是指以地球為參照物的天體運動學,即天體是地球的擴大,或地球是天體的縮小。古代天文學認為天球的南北極所形成的天軸與地球南北極所形成的地軸處在同一條直線上,其軸與公轉軌道所形成的夾角均成66.5度,即無論地球運行到公轉軌道上的那一個點,地軸與黃道平面的傾斜方向始終保持不變,北極總是指向北極星附近。這是天地感應的最本質的表現。
而且,此理論也得到現代天文學和磁力學理論的支持,現代天文學和磁力學理論認為:天體是一個巨大的磁體,天軸南北兩極是南北磁極;地球居天體之間,是一小磁體。地球南北兩極也是南北磁極,分別與天體兩大磁極發生磁感應,所以天地的軸心傾向相同,在一條直線上,這便是天地感應最根本的內涵之一。[1]《黃帝內經》所述五運六氣的種種感應之道,統統建立在這個感應性上。這種感應性或磁力,都屬于無形的能,在中醫名之曰氣。
2、天地氣交
天地氣交的實質是天地人本源于一氣,天人合一最重要的體現也是合于氣。《素問·六微旨大論》提出氣交的概念:言天者求之本,言地者求之位,言人者求之氣交。曰:何謂氣交?曰:上下之位,氣交之中,人之居也。求之本,求之位,求之氣交皆指求氣之本。天地人三者是一氣分布到不同領域的結果,因而是可以認知和掌握的。天樞之上,天氣主之;天樞之下,地氣主之;氣交之分,人氣從之,萬物由之。(同上)即,人與萬物,生于天地氣交之中,人氣從之則生長壯老已,萬物從之則生長化收藏。人雖有自身特殊的運動方式,但其基本形式——升降出入、闔辟往來,是與天地萬物相同、相通的。
氣交的產生是因為地之寒熱與天之陰陽之節氣相差三節。按理說,一年中冬至日為陰之極,應該氣候最冷,夏至日為陽之極,應該氣候最熱,故天之太陽為夏至,天之太陰為冬至。但事實上大地有一個白天吸熱,夜間散熱的過程,所以冬至之后經小寒、大寒、立春三節氣達到積寒的高峰,即地之最寒冷在冬至后三節氣,立春一到,氣候便開始溫暖,此三節之差,張介賓十分重視,其《類經圖翼》云:然一歲之氣始于子,四季之春始于寅者,何也?蓋以建子之日,陽氣雖始于黃鐘,然猶潛伏地下,未見生化之功及其自丑轉寅,三陽始備,于是和風至而萬物生,……故陽雖始于子而春必起于寅。即天之溫起于子,而地之溫卻始于寅,天地之氣相差三節。由于氣交相差三節,便產生了天地之氣的升降沉浮、氣交易位等變化。
所謂氣交易位是指氣候的太過和不及而導致氣交的位置發生移動,由于陰陽之氣與寒熱之氣相差三節,時有定位,氣無必至,即一年四季二十四節氣有一定的次序和時位,溫熱寒涼的秩序是不會錯的,但,氣有未至而至,至而不至的現象卻是經常發生的。
3、天地同律
天地同律也就是時空合一。律學本屬于聲學,由于古代天文學在制定歷法過程中需要數學運算,便借用律數來完成這一過程,而產生了律與歷的結合。律歷一體思想首先是與古代氣論緊密相關的,反過來又促進了《黃帝內經》對氣的規律性研究和人體生命節律的研究。
⑴ 音律與天之氣相應
《史記·律書》,其中說道:王者制事立法,物度軌則,壹稟于六律,六律為萬事根本焉。古代以同類相動理論推想互相感動的事物之間通過氣傳遞著它們的相互作用,從而把律呂與氣密切聯系起來。漢代有候氣之法,據《后漢書·律歷志》記載,在一個密閉的室內,把端部塞上葭莩灰的律管按一定的方位加以布置注意觀察就可以看到,每到一定的節氣,與該氣相應的那支律管中的灰就回逸出[2]。這種把律管的長短和天地之氣聯系起來的實驗,對我們理解五氣、五藏與五音相應等問題至關重要。就這樣,人們把不同音頻的樂音同一年中的不同時令,同該時令的氣候、物候聯系起來。所謂二十四節氣、七十二候不過是天氣在一個回歸年中有二十四種或七十二種表現,同時造成了不同季節中聲色味的不同。因此,五音、十二律可以說是關于氣的量化的另一種表達。
十二律的名稱表示著氣在不同時期的不同表現和不同作用。如:
黃鐘:黃者,中之色,鐘者,種也。…陽氣施種于黃泉,孳萌萬物,為六氣元也。(《漢書·律歷志》)
南呂者,言陽氣之旅入藏也。 (《史記·律書》)
蕤賓者,言陽始導陰氣使繼養物也。 (《漢書·律歷志》)
夾鐘者,言陰夾助太簇,宣四方之氣而出物種也。 (《漢書·律歷志》)
⑵ 時間周期(歷)與天地之氣的運動相應
古人早就發現,地球特有的時間周期與地球在太陽系的特定位置相關,如晝夜、24節氣、四季、年等。晝夜是地球自轉的周期。年是地球繞太陽公轉的周期。節氣和四季的變化是由地軸與公轉軌道的夾角造成的。這些時間節律的背后,是地球所受太陽能量輻射的周期性改變,人的生命節律也是由地球的這種特性造成的。因此,天地四時之氣的運動變化有著相動一致的特性,人體生理功能節律也隨天地四時之氣運動變化而改變。
由此,《黃帝內經》依據天地同律的原則創建了的獨特的五運六氣歷。這種歷法特別注意氣候變化、人體生理現象與時間周期的關系,是《內經》學術中時空合一理念的集中表達,從非常廣泛的時空角度反映了天地人之統一,反映了人與天之間存在著隨應而動和制天而用的統一。
就一年四時而言,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是氣之常也。人亦應之。(《靈樞·順氣一日分為四時》)人的生理功能活動隨春夏秋冬四季的變更而發生生長收藏的相應變化。
就一年十二月而言,正月二月,天氣始言,地氣始發,人氣在肝。三月四月,天氣正方,地氣定發,人氣在脾。五月六月,天氣盛,地氣高,人氣在頭。七月八月,陰氣始殺,人氣在肺。九月十月,陰氣始冰,地氣始閉,人氣在心。十一月十二月,冰復,地氣合,人氣在腎。(《素問·診要經終論》)隨著月份的推移,人氣在不同部位發揮作用。
就一日而言,陽氣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氣生,日中而陽氣隆,日西而陽氣已虛,氣門乃閉。(《素問·生氣通天論》)隨著自然界陽氣的消長變化,人體的陽氣發生相應的改變。
二、天人合一的醫學內涵
《內經》天地人系統中的人與天相通的總原則是:同氣相求,同類相應。順則為利,逆則為害。《淮南子·精神訓》曰:天地運而相通,萬物總而為一。運而相通指運動過程中的相通關系,而不是靜態空間里的結構聯系。總而為一指運動方式的同氣相求,而不是物質結構的等量齊觀。
即,天人合一的醫學內涵主要是指人作為小宇宙是如何與天地這個大宇宙相應的,其中,人天同構是《內經》天人合一觀的最粗淺的層次,人天同象與同類則是中醫取象比類思想的具體體現,人天同數則是人與天氣運數理的相應。總之,這是將生命過程及其運動方式與自然規律進行類比,是以自然法則為基質,以人事法則為歸宿的系統理論。
1、人天同構
人天同構是《內經》天人合一觀的最粗淺的層面。《內經》認為人的身體結構體現了天地的結構。
例如《靈樞·邪客》說:天圓地方,人頭圓足方以應之。天有日月,人有兩目。地有九州,人有九竅。天有風雨,人有喜怒。天有雷電,人有音聲。天有四時,人有四肢。天有五音,人有五藏。天有六律,人有六府。天有冬夏,人有寒熱。天有十日,人有手十指。辰有十二,人有足十指、莖、垂以應之;女子不足二節,以抱人形。天有陰陽,人有夫妻。歲有三百六十五日,人有三百六十節。地有高山,人有肩膝。地有深谷,人有腋腘。地有十二經水,人有十二經脈。地有泉脈,人有衛氣。地有草蓂,人有毫毛。天有晝夜,人有臥起。天有列星,人有牙齒。地有小山,人有小節。地有山石,人有高骨。地有林木,人有募筋。地有聚邑,人有蜠肉。歲有十二月,人有十二節。地有四時不生草,人有無子。此人與天地相應者也。
這里把人體形態結構與天地萬物一一對應起來。人體的結構可以在自然界中找到相對應的東西,人體仿佛是天地的縮影。其目的在于強調人的存在與自然存在的統一性。
2、人天同類
我們知道,大談天人、古今,并尋求其中相通而互感的共同律則,是漢代的時代精神。《漢書·董仲舒傳》曰:天人之征,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質諸人情,參之于古,考之于今。《素問·氣交變大論》曰:善言天者,必應于人。善言古者,必驗于今。善言氣者,必彰于物。善言應者,因天地之化。善言化言變者,通神明之理。
在中國古代哲學中,天人與古今總連在一起,這種把自然哲學與歷史哲學混合起來的現象,是中國哲學的重要特點。
但《內經》所強調的人天同類與董仲舒輩的神秘的天人感應不盡相同。《素問·金匱真言論》、《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等篇中的五行歸類,是根于事物內在的運動方式、狀態或顯象的同一性。如《素問·金匱真言論》曰:東方青色,入通于肝,開竅于目……其應四時,上為歲星……其臭臊。是將在天的方位、季節、氣候、星宿、生成數,在地的品類、五谷、五畜、五音、五色、五味、五臭,在人的五藏、五聲、五志、病變、病位等進行五行歸類,這樣就可以通過類別之間象的普遍聯系,來識別同類運動方式的共同特征及其相互作用規律。是同氣相求,而不是物質結構的等量齊觀。
另,《靈樞·通天》還以陰陽為原則將人分為太陰、少陰、太陽、少陽、陰陽和平五類,認為太陰之人多陰而無陽,少陰之人多陰少陽,太陽之人多陽而少陰,少陽之人多陽少陰,陰陽和平之人陰陽之氣和。這種將先天陰陽之氣作為人性的基礎,是先秦諸子人性論所未涉及的。作為醫學著作,《內經》并不太關注人性的社會性以及人性是否可以改變等問題,而是以氣論人性,從先天生理因素尋找人性的根據,關注五態之人的發病及其治法,為養生治療提供理論指導。
3、人天同象
從天人合一觀念出發的傳統文化與中醫學都表現為重道、重神、重無、重和諧、重勢,其核心則是象與數,如果對象數無知,則意味著對華夏文明的無知,更不能全面地理解和詮釋中醫學。[3]
所謂象,指的是經驗的形象化和系統化。象的特征是動態的,不是單純地模仿其形,而是模仿其變。象還是全息的,萬事萬物息息相關。就《內經》而言,藏象系統就是通過生命活動之象的變化和取象比類的方法說明五藏之間以及與其他生命活動方式之間的相互聯系和相互作用規律的理論。
其中,象又分為法象、氣象、形象。法象莫大乎天地(《周易》),舉例言,陽中之太陽,通于夏氣(《素問·六節藏象論》),為法象;陰陽四時,其華在面(同上),為所見氣象;其充在血脈(同上)為所見形象。藏象理論作為《內經》理論最為重要的理論基礎之一,是將五藏聯系六腑、五官、五體、五志、五聲、五情,以五行理論進行闡釋的五大象的系統,并完全表現為一種天人合一的綜合功能。這是一種自覺的而不是自發的努力,旨在指出人體內部與人體外部都是按照陰陽五行這一基本法則統一、整合起來的。 [4]由此可以看出,藏象是一個含有哲學與科學雙重意義的概念。
總之,《內經》中關于人天同象的描述旨在通過已知的自然現象推知隱藏的內藏功能。如借助對天動地靜的認識,以象天動的胃、大腸、小腸、三焦、膀胱為腑,主瀉而不藏;以象地靜的心、肝、脾、肺、腎為藏,主藏而不瀉。
4、人天同數
象與數的關系正如《左傳》言: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數。《內經》認為生命運動與自然一樣,有理、有象、有數。通過取象比類,可知氣運數理。《素問·六節藏象論》先論數理,后論藏象,深意寓在其中。
數是形象和象征符號的關系化,以及在時空位置上的排列化、應用化和實用化。它不同于西方的數學概念,不是描述空間形式和數量關系,而是以取象比類的方式描述時間方式和運動關系。
《內經》中的藏象理論則以五元序列來表現。自然界以四時陰陽為核心,四時陰陽涵概了五方、五氣、五味等自然因素以及它們之間的類屬、調控關系;人體以五藏陰陽為核心,五藏陰陽涵概了五體、五官、五脈、五志、五病等形體、生理、病理各因素及它們之間的類屬、調控關系。自然界的四時陰陽與人體的五藏陰陽相互收受、通應,共同遵循陰陽五行的對待協調、生克制化的法則。
因此,人天同數是《內經》把時間的周期性和空間的秩序性有機地結合觀念的體現。強調人體自然節律是與天文、氣象密切相關的生理、病理節律,故有氣運節律、晝夜節律、月節律和周年節律等。其基本推論是以一周年(四季)為一個完整的周期,四季有時、有位,有五行生克,因此,以一年分四時,則肝主春、心主夏、肺主秋、腎主冬……。月節律則與該月相和所應之藏在一年之中的當旺季節相關。其晝夜節律也是將一日按四時分段,指人體五藏之氣在一天之中隨晝夜節律而依次轉移,則肝主晨,心主日中,肺主日入,腎主夜半。(見《素問·藏氣法時論》)
實質上,人身小宇宙在《內經》中絕非泛泛而談,《內經》認為人體與宇宙之間存在著某種數理上的一致性。如《內經》論述人體呼吸完全與太陽的運行聯系起來,將呼吸與天地相通、氣脈與寒暑晝夜相運旋的規律,與太陽的周日運行規律聯系起來。如,《靈樞·五十營》將人體氣血運行與日行28宿直接掛鉤,認為太陽一晝夜環行28宿一周,人體氣血運行人體50周(白天25周、夜晚25周),如此太陽每行一宿,血氣行身1、8周,人一呼一吸為一息,氣行6寸,270息,氣行16丈2尺,即行人體之一周。由此再進一步,太陽每行一宿,(此指28宿均勻分布的一宿,實際上28宿不是等長的),人呼吸486息,據此推算人一晝夜有13500息。《平人氣象論篇》曰:人一呼脈再動,一吸脈亦再動,呼吸定息脈五動,閏以太息,命曰平人。平人者,不病也。即平常人一息,脈跳動五次,一次脈的跳動,氣行1寸2分。如此用氣運行的長度表示脈博的頻率,從而表示一種時間周期。這種以大氣貫通一切為基點而形成的人體與宇宙的相互模擬,在《內經》理論中比比皆是,強調了天人一致的內在本質。
總的來說,《內經》的天人之間的取象類比,是超邏輯、超概念的心領神會的類比。比如五行作為一個大象,它在《內經》中的成功,就不是物理學家的概括,而是哲人對世界的感覺分類,是哲人對世界上的物質及其性情的感覺分類,是同氣相求,而不是物質結構的等量齊觀。而感覺的相似、感覺的類同、感覺的相通,必然有著深刻的生理學、心理學乃至物理學的意義。這種天人合一的直觀生命的體驗,是我們領會《內經》文字的真正出發點。[5]
事實上,現代物理學已充分體會到這種思維方式的可貴性,正如卡普拉在《物理學之道》中言:量子論和相對論是現代物理學的兩大支柱,它們說明了原子和亞原子的實在超越了經典的邏輯,我們無法用日常的語言來描述它,而東方神秘主義并不顧忌對邏輯概念的超越,這就是為什么對于構成近代物理學的哲學背景來說,東方哲學關于實在的模型,要比西方哲學的模型更為適當的主要原因。[6]
參考文獻
[1] 林中鵬主編,中華氣功學經典理論基礎,海南國際新聞出版中心,1997,64。
[2] 任繼愈, 中國哲學發展史, 人民出版社,1985,583。
[3] 傅景華,中醫沉思錄·中醫過程論導論,中醫古籍出版社,1997,100。
[4] 張其成, 易學與中醫,中國書店出版社, 1999,115。
[5] 曲黎敏, 中醫學形成的文化背景, 北京中醫藥大學學報,2002,(增刊):9-10。
[6] 卡普拉, 物理學之道, 北京出版社, 1999, 32-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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